零七犬

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

救赎

/他是一束照进我荒芜世界的光/

皮球压过草丛的声音由远及近,细碎的脚步声跟着滚进耳膜,鼻尖有微微的痒意,朱正廷感觉到扣在脸上的帽子被掀开,午后的阳光窜进眼睫,他不耐烦地拍开作祟的手,翻了个身准备继续他的午觉。王琳凯发现怎么也闹不动他,索性躺到了他边上,待太阳落山,天空变成铅灰色的时候,终于醒来的朱正廷头疼地扒开王琳凯环着他腰际的手,有点后悔招惹了这个小麻烦精。

对于被抛弃过的人来说,孤独是最好的保护。不用去分享,不用去担忧,不用去承担再一次被丢下的痛苦,不用在绝望中挣扎着寻找救赎。

王琳凯第一天来到孤儿院,朱正廷就注意到了他。明明在这短暂的几年人生里有着跟他相似的经历,偏偏又像阴阳两极,他是不能见光的那一类,王琳凯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一类。王琳凯看起来总是活力四射的,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让他去挥霍,他总是傻乎乎的捧着真心递给别人,连被欺负了也不恼,在孤儿院离属实是个惹眼的存在。王琳凯被几个“惯犯”欺负狠了的那一次,朱正廷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通。他拉着王琳凯回房间,给他拍掉身上的灰尘,又从柜子里找出了胶布贴在他小小的鼻梁上。

凑近的一瞬间,朱正廷嗅到王琳凯身上绿茶味的香气,恍了一下神,双眼再聚焦的时候,面前还是王琳凯天真烂漫得有点傻的笑脸。“笨死了,”朱正廷揉揉鼻尖,嫌弃道,“好歹反抗一下啊。”王琳凯笑得更灿烂了:“那正廷做我的朋友,以后保护我好不好?”朱正廷有点害怕他又把脸上的伤口扯开,他盯着王琳凯褐色的瞳仁,期待的心情在他眼里闪着灼热的光。朱正廷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,但从那天以后,他便多了个跟屁虫,吃饭的时候王琳凯要坐他旁边,把唯一的一点肉或者鸡蛋留给他,休息的时候王琳凯也不准他一个人呆着,拖不动他就赖在他旁边,并且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的床搬到了朱正廷旁边,说什么也要挨着他睡。

朱正廷懒得反抗命运的安排,顺理成章接受了这个时时刻刻围着他转的小尾巴。这种日子持续到了王琳凯被领养前的最后一天。

/他是一把烧尽我所有噩梦的火/

朱正廷还记得,王琳凯被领走的那天,太阳在乌云后面躲了一整个白天,空气湿漉漉的,好像有眼泪的味道。傍晚时分,暴雨如期而至,王琳凯的鞋很快被雨打湿了,他消失在路灯下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。朱正廷阴沉着脸送走了他,把嗷嗷大哭的小孩从自己身上卸下来,把他的整个人从自己的灵魂里抽开,塞进了那个自称是王琳凯舅舅的人手里。他也还是个未曾见识过真正的糜烂和罪恶的孩子,直到他发现怎么也打不通王琳凯留下的电话的时候,恐惧、不安、焦灼疯狂地引燃了他每一根神经。他又一次堕入地狱。

朱正廷离开了孤儿院。更准确的说,是逃离。他在污泥里摸爬滚打,以最快的速度成长,直到有资本将他的小朋友救赎。他是凯旋归来的死神,鲜血在他的刀锋绽放妖冶的玫瑰,他站在血泊中,双手肮脏,却仍像驾临凡世的天神。脚下横陈的是罪人的尸体,面前衣不蔽体瑟缩在墙角的是他明媚的爱人。他擦去身上的血,轻轻地搂住王琳凯,他失而复得的小太阳,他的手指覆在他身上,被他的肋骨硌得心里泛酸,他明白他得到了一部分的王琳凯,也永远失去了一部分的王琳凯。对于一个孤儿来说,付出不等于回报是常识,但是他仍然不甘愿。不甘愿到愿意拿自己的全部去赌。

/他是我的最初和最后/

“小朋友,又来找你哥呀?”狱警习惯了这个总是准时来探视那个漂亮的少年犯的孩子,只不过这俩人有些特殊。王琳凯点点头,狱警在他殷切的目光里不忍地开口:“他还是不想见你呐,小家伙,”王琳凯垂下头,绞紧了手指,“不过,他最近表现不错,有希望减刑哦。”他冲王琳凯眨眨眼睛,王琳凯本来有些涣散的眼神在听了这话后又重新聚焦起来,苍白的脸上多了些活气。朱正廷拜托狱警给王琳凯传的话,他始终没有说出口,他看得出来这两个孩子细嫩的皮囊下藏了多少伤口,他不忍心让他们再承受一把捅进彼此血肉的刀。

朱正廷感觉自己已经很久、很久没有这样沐浴在阳光下了,他抬起手掩在眼睛上,炫目的光晕中,不远处的人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。那个他不顾一切保护的人,他在黑暗的牢笼中唯一想推开的人,他散发着光和热,带着鲜活的生命向他敞开怀抱,用残破的心迎接他所有苦涩不堪的过往。他们像交颈的天鹅,在刀锋上纠缠至死,在烈火中爱到痴狂,塞壬歌唱,玫瑰变成海洋,他们在粼粼波光中接吻:

“情人节快乐,我的爱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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